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看张爱玲的文章，会觉得她父亲(father)如同一个蛮横粗暴的君主，以那座光芒不甚好的房子为自家城堡，在里面作威作福。他看上去很强势，很可恨，可是，认真地打量张爱玲的这位老爸，会发现，在他喜怒无常的表象下，其实住着一个受伤的灵魂。
张爱玲的祖母是寡妇熬儿，把所有的希望都依靠在这个独养儿子身上，管束得非常严厉：盯着他背书。多少年后，张志沂还能将古文时文甚至奏折倒背如流；给他穿颜色娇嫩的衣服，满帮绣的花鞋，让他没法跟族中子弟比拼鲜衣怒马；教他像外祖父李鸿章那样饭后散步，这些过了时的理念，将儿子打造成一个过期的人。
他古文功底不错，旧体诗写得也很好，喜欢眠花宿柳，曾几什么时候，这是一个颇有派头的翩翩公子的需要元素。然而时过境迁，科考在他十岁那年被废除，“五四”过后，出风头的是刚刚兴起的白话诗，他像是在新时代里穿着一件旧衣服，走在人群中，很颓，很蹩脚。
更倒霉的是，他的妻子黄素琼很新潮：她婚后到英国去留学，学习油画，接触而且爱上了扑面而来的西方文明。经过这样一场熏陶，她更加无法接受家中那个抽大烟喝花酒一辈子也打不起精神的老公，返国不久就提出离婚。张志沂不肯离婚，律师转头去做黄素琼的工作，黄素琼用一种非常欧化的语气，简明明了地说：“我的心已经是一块木头。”
张志沂的自尊大受震动，终于在协议上签了字。对张志沂来说，新时代就是那个可恶的第三者，从头到尾跟他犯戗，幸亏他之后娶的妻子孙用藩跟他志同道合，一道躺在鸦片榻上抽大烟，倒也夫唱妇随。可是他生命中最主要的女人，他的闺女(daughter)张爱玲，居然也爱上了新时代，站在他的对面。
对于这个闺女，他虽然不能说宠爱有加，却是倍加浏览的。现在，这个他喜欢的闺女也变心了，喜滋滋地奔向他的双重情敌新时代，让他怎能不恼怒？但另一方面，新时代只是个概念，对于那个女人，张志沂的感情是如此复杂，爱恨皆有，恩怨交加，所以那一次，当张爱玲向他提出要去姑姑那里住几天时，他情知妹妹与前妻同住，却余情未了，在鸦片榻上柔声慢应了一声。
但是两个礼拜过后，张爱玲从母亲那里返来时，他刚刚起床，有下床气，心情没那么好，再经继室一挑拨，想到前妻，就是一个尖锐的盛气凌人的影像，一意投奔已往的张爱玲，也跟着变得可恶起来。他所有的怒气，在那一刻爆发。
父女俩就此翻脸，一生都没有回转过来，如此的决绝，并不是因为不爱，相反，是因为爱，只是求近之心往往弄成疏远之意，那样深的爱，却无法超越两人不同的人生观。过后张志沂匆忙地败完了母亲留下的那份妆奁，死在一间不足十四平方米的小屋里。
张爱玲靠写作成名，起起落落，从上海到香港再到美国，不同的人生观，让他们颠沛流离于不同的路途，然而，那样一份变了味的爱，却始终陪在他们身边，使他们一生也耿耿难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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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25-10-1 14:57
发表于 2025-10-1 15:45
